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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智失踪:1万走失老人与痛苦的家人

NHK 非虚构时间
2024-09-20


 “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需要一遍遍告诉她/他

获日本文学振兴会菊池宽奖

《失智失踪》

(日)NHK特别节目录制组 著

石雯雯 译

书号:9787532789504

定价:45元


本文节选自上海译文出版社《失智失踪》

本文为试读版本,正式出版时可能略有改动


每年有约1万名认知症患者失踪。


这个数字背后,是无法想象的悲伤与痛苦。这一严重的问题,正在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的地方不断发生,然而,我们的社会却选择忽视这一问题。


不为人知的现实,终于浮出水面。

——第一章



第一章 追踪失智失踪者



2年过后依旧下落不明

——高桥艳 ·87岁


……


在取材过程中,我们找到了一对姐弟,他们的母亲于2年前失踪,姐弟俩至今仍在苦苦寻找母亲的下落。


“我还没有放弃。还没有证据能证明母亲已经去世了……”


我们照着在网上看到的寻人启事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当事人的长子高桥茂(58岁)这般告诉我们。茂至今还在制作寻人启事分发给邻里,希望能获得一些线索,但目前还一无所获。他叹着气告诉我们,母亲失踪后,警方及消防队都立刻进行了搜索,但时至如今,只有家属还在继续寻找母亲了。茂提出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希望借此机会尽可能得到有用的线索。虽然只是在电话上交谈,茂却将这些情况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未曾谋面的我们,可见当事人家属所面临的局面之严峻,以及他们无处求助的无助。事发前,高桥艳(时年87岁)与家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为何没能预防失踪的事件发生呢?为了解具体情况,我们赶往了位于秋田县的横手市。


3月,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天气之寒冷令人诧异。我们来到一处种植水稻的村落,在一户独栋住家门前停下了脚步。按下门铃后,一位身形娇小、肤色白皙的女性为我们开了门。她正是失踪的高桥艳的长女草薙美惠子(61岁),她从8年前就与母亲共同生活,一直负责照顾、看护母亲。与我们通电话的茂是美惠子的弟弟,他居住在距离此地车程15分钟的地方。关于艳的看护事宜,是姐弟二人共同商量后作出的决定。


步入玄关后,我们注意到一辆老年助步车(老年人使用的手推车)


“这辆助步车是谁在使用呢?”


“是我的母亲。买来时母亲非常高兴,经常会推着出门。母亲推着助步车出门时,经过门槛总会发出‘咔嗒’一声,我便知道母亲出门了,但那一天,母亲出门时没有推助步车……”


助步车上贴着写有姓名、住址、联络方式的纸,万一艳迷路了,人们也能知道她的身份。


当时87岁的艳,在事发3年前患上了认知症。虽能够与人交流,但她有时会想不起来刚刚发生的事,有时会反复做同一件事,诸如此类的认知症的症状都会发生在艳的身上。即便如此,对于喜爱打扮得漂漂亮亮外出散步的艳来说,每周去一次的日间看护中心让她乐在其中。


在艳失踪的2012年5月11日这一天,她如往常一样,一大早便独自外出散步了。邻居看见艳在自家附近散步,那便是最后的目击信息。当时300名警察、消防队员在艳家方圆7公里的范围内进行了搜索,但未发现艳的下落,随后以案件的可能性低为由,搜索在3天后中断了,此后仅有艳的家人继续寻找着艳的下落。


“终止搜索后,我的内心充斥着空虚、无力感,止不住地流泪。作为女儿,我希望警方能继续寻找母亲,但是我也不好意思再麻烦他们了。我只能安慰自己,这是没办法的事吧。”


美惠子领我们进了家门,我们一眼便看到佛堂内摆放着的艳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容满面。相框摆放的位置并不是佛坛上,而是桌子上。


“母亲至今生死不明,因为她还不是故人,所以就没有把照片放在佛坛上……但是为了表明我们从未将母亲忘却的思念之情,还是想把她的照片摆出来。哪怕母亲已经去世了,如果事实明确,我们也可以为她举办葬礼、做法事……话虽如此,因为悬而未决的事情而痛苦,便想着要尽快有个明确的结果,这样的想法,作为女儿来说是不是过于冷酷决绝了呢?我感到非常痛苦……”


我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便说道:“照片上的艳女士笑容真温暖美好啊。”美惠子微微笑道:“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过去总是一边支持着父亲,一边细致地呵护我们成长。任何时候都不会说别人的坏话。”她自豪地向我们讲述艳的为人。


艳的房间至今仍保持着失踪时的原样。


床上铺着电热毯,床单的褶皱、枕头的凹陷一如当时,艳仿佛未曾离开。这间房间的时间,仍然停留在2年前。将房间原封不动地保留至今的美惠子,想必也一直生活在 2年前的时光中。


至今,美惠子每天还会烧艳的饭菜,自己吃饭时,就把艳的那一份摆在身边的位置上。美惠子说,这一举动是效仿“阴膳”——为祈祷旅行或出征的家人平安,在每日餐时供给的饭食。


“每餐供给母亲的饭食只有半份,像过家家一样。但包含了我希望母亲平安无事的心愿,以及,即使母亲已经去世,我也想要为她准备餐食的心情。找到母亲后,我想要带她去她最喜欢的澡堂,还想要给她盛饭添菜。”


随着采访的展开,美惠子断断续续地向我们表露了她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其实,母亲在失踪之前,也曾有过几次外出失踪、我们四处寻找的经历,但每次都顺利找回来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竟会真的失踪……”


据悉,艳从失踪前约3个月开始,瞒着美惠子独自出门的次数变多了。因此,美惠子决定将母亲每周前去日间看护中心的次数由1次增加至2次。她觉得,增加母亲所喜欢的日间看护中心的生活,应该能够减少游荡的情况吧。即便如此,艳的症状还是加重了,甚至还出现了半夜外出的情况,美惠子感到,这样下去她很难继续独自照顾母亲。


但是,美惠子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自己所面临的难题。


“邻里间,还有人在看护情况更严重的父母。我一直都在家,如果还把母亲送去看护机构好几天的话,看起来就像是我在偷懒一样,太没面子了……我当时想着,自己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好……”


尽管事发前已有征兆,但现实是,家人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


难道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吗?


为了向曾负责艳的看护援助专员了解情况,我们来到了当地的社会福利中心。


“我们想了解一下2年前的5月份失踪的高桥艳的情况……”


“请稍等。”


我们被领到一间会议室,稍等片刻后,一名神情稍显紧张的女性走了进来。


她说自己就是负责高桥艳的看护援助专员。这名女性手里拿着艳的看护记录,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看护援助专员每月家访一次,看护记录上记载了从第一次至失踪当日的家访详情。从艳失踪2个月前的记录来看,她当时正发生着一些变化。


平成二十四年三月 

当事人夜间游荡两次,情况有所缓解。今后如果症状还持续的话,只能考虑入住看护机构了。


平成二十四年四月 

几天前,当事人走到了邻村,昨天又发生了相同的情况,三小时后被找回。再观察一下当事人的情况,咨询入住看护机构的事宜。询问了周围帮忙的邻居后得知,当事人家属还想继续尝试在家看护。


平成二十四年五月十一日 

当事人于今天早晨起下落不明,家人提出了搜索申请。中心工作人员也分头寻找,无果。


在与看护援助专员的交谈中,我们了解到了艳所发生的变化,但是为什么没能进行干预呢?


“正好是那个时候,我向艳的家人介绍了GPS(全球定位系统)的租用服务,能够应对游荡情况。本打算在那之后向他们进行具体说明,但是艳却失踪了……”


看护援助专员说,那时候,她自己也没曾想到游荡的风险会如此之高。她的言辞沉着冷静,却透着丝丝悔意。


“在当事人出现夜间外出的情况,或是家属因看护而疲倦的时候,可以使用短期看护服务或是选择入住看护机构,但是否使用这些服务是由家属决定的,我们不能擅自做主。但是这次的事件发生后,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不要把一次两次的出走当成小事,如果能更紧迫地介入干预的话,也许家人能及时求助,我至今都深感后悔。”


经过艳的事件后,就如何确保可独自出门的认知症患者的安全,以及家属应提供怎样的照管,看护援助专员以会议等形式与同事商讨、摸索解决对策。


“对艳的家人来说事情还没有结束,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还将继续努力……还远远没有结束。现在每当我开着车,或是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和艳相像的人,我都会留意,心想,啊,那是不是艳呢……我将会一直这样寻找下去。”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已经湿润。


谁都始料未及,因游荡导致了失踪。


我们深刻地感受到,艳音信全无的这2年时间,不仅是艳的家人,对于她身边的人们而言,都是一段无比沉重、痛苦的岁月。


每年有约1万名认知症患者失踪。


这个数字背后,是无法想象的悲伤与痛苦。这一严重的问题,正在离我们的日常生活并不遥远的地方不断发生,然而,我们的社会却选择忽视这一问题。


不为人知的现实,终于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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