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大街的妈妈
题图：来自网络。
2014年11月1日早上7时许，长春解放大路与树勋街交会的绿化隔离带旁，一名三四岁小女孩在帮环卫女工扫大街。据了解，环卫工叫吕树英，一同清扫马路的小女孩是她的小孙女莹莹，今年3岁。新文化报/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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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凌晨四点三十三分。隔壁房间打开时带来的震动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厕哗啦啦，水龙头的水迅猛的流着。厕所里有人在刷牙。不多会钥匙插入钥匙孔转动的刺耳声响起，有人走了出去，关门后室内一片安静。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我在外上学的八个多月，剩余在家住的三个来月，这样的声响我只听过两次。然而它实际响起的次数却是至少有300次。这就意味着，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少有三百天需要每天四点三十左右起床，不到五点出门。每天的睡眠时间保守估计最多五个小时。
这个人就是我妈妈。
我的妈妈是一名环卫工。每天干的是扫大街的工作。这只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几乎每天都要凌晨四点半起床，五点出门。除此之外她还要做手工。饰品工厂将零散的还没做好的零件发放给她们，只要按照规定的时间内送回工厂即可。加工每条饰品的价钱少之几分，最多的也才一块多。做好的货物全部出国，每条价钱几百不等，到我妈妈她们手里的工资只有几百分之一甚至是千分之一。每个月的工资多得时候也只有将近两千，少得时候只有几百块钱。她甚至接了另一个住房的清扫工作。五栋九层楼高的大楼楼梯的清理和打扫都是她负责。她和我爸爸两人清理一整个下午中间不休息也只能洗完三个楼梯。每个月有九百块钱。平时不干活的时候她就待在我爸爸开的小店里做手工，顺便看看店。由于我爸爸年纪较大，身体也不是那么好，家里的收入基本上都是我妈妈一个人打几份工挣回来的。而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几年了，准确的说是从我高二开始。
我妈妈和爸爸都是农村人。爷爷奶奶生了很多孩子，养都养不起更别说供小孩子读书。所以我的爸爸只有初中文凭。外婆外公家情况基本也一样。尽管我外公是村里的会计，会记账很认字，可是那个年代的人能供得起小孩子读书的少之甚少。我妈妈只有小学文凭。在她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她为了给我表姐赚奶粉钱，一个人扛着上山砍来的柴火背到县城里去卖。去县城的路走路需要走3个小时。至今我表姐都还和我妈妈很亲，这是很大的一个原因。后来和我爸爸结婚，怀着我的时候正赶上我家门前修国道，一天的工钱有七块钱。修路的工程比较简单，工程队很照顾村里的老弱病残孕。只要还能干活的，无论残不残疾都可以上工。后来，我出生了，在农村呆了几年，正赶上经济特区开始发展，我们一家人成为了人们现在常说的外来打工者。
在开始来到现在这座城市的时候，我们家手头上的钱很少，在一个小区里开了个小士多，主要卖卖烟和水。店铺的面积真的很小，小到厕所的坑就在我睡觉地方的两步远。后来实在没办法才借钱租了个稍微大点的店，楼上睡人，楼下做生意。就这样，熬了几年，我们家用存下来的钱和向亲戚借了些钱，买了套小房子。当时的买房政策是买一个房子能送一个户口。那个户口的名字落在了我妈妈身上。后来她看到了机会，立刻把我和我妹妹的户口也迁了出来。而我爸爸也因为在Zh居住那么多年，凭借着暂住证获得了户口。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房价一涨再涨，我们家当初买房的钱在现在只能买个豪华公寓里的厕所。户口政策也一变再变，买房子再也没有户口送了。而我家另一个有钱的亲戚因为没有远见，错过了机会，没拿到户口，影响了孩子上学。
一直以来，我爸妈都秉承着一种观念“出去打工经常要受老板的气，也不自由，还不如自己做点小本生意,自在。”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爸妈就守着一个小店，用赚来的钱养活我和我妹妹。早几年的时候，Zh人很少，生意比较好做。店虽小，还是可以赚点小钱。到二零零五年以后，生意就越来越难做了，收入越来越少。可在我的印象中，小的时候我学过跳舞，上过英语班，学过写作文。尽管我不争气，在这些方面并没有大有成就，可是家里并没有剥夺我学习的机会。
从我上高中开始，我发现妈妈开始去外面找工作。没有文凭，不会有公司要她。她干过保姆，帮别人煮饭，一天两餐饭，一个月一千块钱。后来那家人嫌一个月一千块钱太贵，解雇了她。被解雇后，机缘巧合，她开始接工厂里做手工的活。其实，我妈妈性子很急躁，做事也比较大大咧咧，不细腻。有一次，她去买水果，看到一个香瓜又大又圆很漂亮，随手就装进了袋子里。结果准备拿出来吃的时候才发现香瓜的背面烂了一个大洞，她根本就没看见。而粗心成这样的她为了每个月的那一两千块钱帮工厂里做手工，一做就是六年。
高二下学期的某个星期六，我放学回家。她坐在沙发上，表情很奇怪。想和我说什么，又有些不敢说。那一天，她是要和我坦白，她经人介绍去面试了环卫工人，过两天就可以上岗了。已经有几天了，可她没敢告诉我就是怕我反对。当时的我笑着说，那挺好的呀。以后你就是吃国家粮食的人了。刚开始工作的那几个月里，她不太习惯。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她说起她在扫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经常在我爸爸的店里买彩票叔叔，他是开酒店的，很有钱。她笑着说，她穿着环卫的衣服，没敢上去和他打招呼。
我知道，妈妈一直把她的小自卑藏在心里。而这份自卑是源于这个势力的社会。在中国这个大环境里，那些干着所谓“低档’工作的农民工，环卫工，收破烂从来都是被别人瞧不起的。尽管现在有些人并没有表现出来，但真正能够接纳他们的人很少，心里或多或少都会觉得这样的工作搬不上台面。没有真正经历过的人不会理解这种感受。可是我的妈妈为了她的女儿放下她的尊严，藏起她的自卑一直在大街上扫地，供我上了大学，甚至极力希望我能考上研究生。所以，我从来都不羡慕别人。我没有名牌衣服穿，没办法一放假就去各国各地旅游，没办法去国外留学，因为没有好的出生，我注定会比别人失去很多机会。可我有一个这么好的妈妈，她给了我所有她能给我的。而实际上她给我的却远不止这些。她的质朴，热情，任劳任怨，吃苦耐劳，尤其是她身上的那股韧劲对我的影响很深。
她曾经说过，靠自己的双手赚钱，不去偷不去抢，没什么好丢脸的。工作工作，辛苦也要干，别人也这样干，怎么就你干不了呢？以至于后来，我遇到了困难，我就会想到我的妈妈，一个女人为了孩子同时干着四份活，我还有什么坎过不去，我还有什么资格放纵自己？埋怨社会？
初中的时候，我一个玩得很好家里也很有钱的同学直白的告诉我她觉得我有些自卑，甚至有些懦弱，遇上不公平的事从来都不敢说。而我没告诉她的是我的家庭和她不一样。我不能装的很牛逼无所顾忌的耍自己的狠，然后让我爸妈拉下他们的老脸来为我干的好事买单，甚至要拿出辛辛苦苦赚的钱来解决问题。
在大学的这几年，搬了三次宿舍楼，每一个宿舍楼打扫卫生的阿姨都认识我，因为每天早上我看到她们的时候都会和她们打招呼。并不是我有多么高尚，多么伟大。我只是希望，当我妈妈在大街上扫地的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人，可以礼貌地热情地向她问好，让她有被人尊重的感觉，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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